【古剑2/谢乐师徒/全员粮食】 桃李 11 end

11

乐无异找到谢衣的时候，谢衣正坐在码头上看海。日近西沉，蔚蓝的海面上满是碎裂的金光。 
“师父。原来你在这啊。可算找着你了。”乐无异跑的一身热汗，给自己猛扇风，“□□添香的《仙剑传奇》第四卷，终于抢到了，可挤死我了。老金陪欣儿逛街去了，晚饭时回来。” 

《仙剑传奇》是□□添香的第二部书，乐无异出于某种猎奇心态看了第一本，知道主人公还是个修仙的，不过这次不是在太华山，而是在昆仑，还擅长铸剑御剑之术，名字叫紫奕。乐无异觉得夷则这位逸清师姐当真是艺高人胆大，写皇子不算，现在更是编排到仙人头上去了。明明写的就是天墉城的紫胤真人，把紫胤改成紫奕，再把昆仑琼华派改成昆仑琼瑶派就能掩人耳目吗？真是欲盖弥彰的有恃无恐。 
乐无异向来看不动小说，字太多，看了头晕，所以他顽强的看完第一本就没打算再往下看了，没想到后来被谢衣无意中看到，从此一发不可收拾。不光一直追看《仙剑传奇》，还买了全套《逸尘记》囤在桃源仙居图里随身携带，翻来覆去看的津津有味。 

谢衣拉他在身边坐下，“买到了就回客栈等我。到处乱找什么？我还能丢了？” 
乐无异咳嗽了一声，“师父，你是不是还在想陌华的事？” 
“嗯。”谢衣极目远眺，叹了口气，“她长的那么可爱，名字又好听，如果能跟着我修习偃术，将来一定能有所成。可惜。” 
“……”乐无异表情僵硬，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。 
谢衣翻手变出一把蒲扇来塞给他，“放心。人说四十不惑，五十而知天命。你师父我已经活了好几个五十了，难道还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，不能做什么吗？陌华如果说她想离开龙兵屿，简简单单的过这一生，那我可以帮她。可是她想君临龙兵屿，我真的无能为力。现在烈山部可有两位大祭司，别看他们连紫微祭司席次都废除了，一副和你太师父势不两立的架势，但是他们做梦都想成为第二个沈夜。有这种野心的，说不定还不止他们两个。” 
“比如那个前任巨门祭司？” 
谢衣点头，“人各有志强求不得，只能各安天命。我能说的都说了，至于能做的，我打算明年来的时候帮他们请些厨子裁缝杂耍团什么的，然后光明正大的投贴拜山。你觉得呢？” 
“没错没错。我也这么想。”乐无异连连点头，“刚才跟欣儿聊天，照她的说法，龙兵屿实在是太闷了，难怪老金要带着她跑路。哎，总觉得他们还没回过神来，还当自己在流月城呢。” 

乐无异一边说着，一边从包里翻出小说。谢衣伸手去拿，乐无异却没松手。 
谢衣奇怪的抬头看他，“怎么？” 
乐无异抓了抓头发，“那什么，师父。你昨天消耗了那么多灵力，真的不要紧吗？” 
“你这叫关心则乱。”谢衣叹了口气，指了指自己的心口，“天眷神珠四号是你造的，随时随地都能自动汲取外界灵力就不说了，里面能储存多少灵力你该比我清楚。我有没有事，你难道看不出来？” 
乐无异尴尬的笑笑，抓起蒲扇一通猛摇，一丝豪门公子气质都欠奉，活脱一个庄稼歉收的老农。 
谢衣摇摇头，把书拿在手里，却没有翻开。略想了想，他说道，“我刚才在城里闲逛，遇到一群养鸟的人。其中有一只鸟唱的特别好听，声音比别的鸟都清脆，好多人就围着那鸟的主人询问是怎么养的。无异你猜猜，窍门是什么？” 
“我？我只能养的活偃甲和妖怪，师父你知道的啊。”乐无异抹了抹头上的汗。 
“那人从把雏鸟买回去那天起，就不给它一滴水喝，全靠食物里的那点水分。扛不住的雏鸟也死了不少，但是活下来的，声音就会非常清脆好听。” 
“啊？这么残忍？”乐无异瞠目结舌，“那师父你有没有把那只鸟买回来？虽然我养不活，但是可以放生啊。” 
“这种从小被人养大的鸟，放到野外是活不成的。” 
“那怎么办？” 
“没办法。只能凑合活着。”谢衣叹了口气，低头翻开小说。 

乐无异伸手合上他的书，谢衣抬头看他，乐无异问，“师父，你到底是在担心陌华，还是想起了别的什么事？ 
“别的什么事？初七来过广州的事吗？”谢衣把书从他手底下抽出来，无视乐无异骇然的表情，淡定无比的接着说，“我一到广州就想起来了，气的砸了酒楼好几个盘子，不光浪费粮食，还吃不下饭，只好去给阿阮买胭脂散心。我说你往第二层冥思盒里放记忆的时候还真是一点都不删选，把忘川残片上读到的所有事都塞进去了啊？” 

忘川是用偃甲谢衣的核心部分重组而成，自然记得偃甲谢衣的所有事。同时忘川又是初七的武器，初七触摸三世镜不止取回了从前的记忆，甚至连前世司幽上仙的事也看到了，那个时候，忘川就在初七的手里。 

“我，我有想过删选。但是这些毕竟都是发生在你身上的事，我总不能替你选择，就……”乐无异紧张的咽了一口口水，“就都放进去了。” 
“啪！”谢衣在书皮上重重拍了一下，表情有些愤愤，“你这个双层冥思盒的想法其实很好，但是每次想起什么的时候都太突然了，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啊。” 
“对不起，师父。” 
“你说什么对不起。”谢衣叹了口气，揉揉他的头发，“就是你刚好问了，我就顺便发发牢骚。都是过去那么久的事了，没事的。你看我这几天不都好好的？” 
“师父，我……” 
“你干什么？你不是想哭吧？你敢哭一个试试，当心逐你出师门。” 
“……”乐无异就算原本没想哭，现在也想了，“又逐出师门。师父你怎么这么喜欢逐我出师门啊。” 
他们身高差不多，但是乐无异头顶上那一撮不服帖的头发起到了很好的视觉增高作用，总让谢衣有一种徒弟比他高很多的感觉。这种感觉大部分时候让谢衣使唤徒弟干活理直气壮毫无压力，至于偶尔…… 
谢衣心情复杂的比了一下两人的身高，“把你扫地出门，为师才好再收个可爱的小徒弟，最好是脸圆圆的，个子小小的，捏起来软软的。” 
乐无异很严肃，“师父你要想清楚，把我扫地出门，你和我的未来师弟或者师妹，就只能一天三顿咸菜拌饭了。” 
“有道理。那就暂时不逐你出师门了吧。”谢衣点头，顺手捏了捏徒弟的脸，虽然卖相不合要求，其实手感还行，“古人说的好，收徒弟的最高境界就是：春树桃李，夏得阴其下，秋得食其实。意思就是说，有了徒弟，师父就可以享清福了。小到端茶倒水叠被铺床买小说，大到天塌下来你顶着；远到为师打算再收上十七八个可爱的小徒弟，你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教师弟师妹们；近到为师饿了，徒儿别罗嗦了，快去做饭。” 
“那师父你呢？” 
“为师要趁着太阳还没落山，赶紧拜读世界名著。”谢衣举了举手里的书，忽然心生感慨，“因缘和合而生，因缘分散而灭。生灭之间沧海桑田，都是故事。我以前做生灭厅主事的时候，做偃甲累了就去翻历代城主和高阶祭司们的传记，虽然大部分都一板一眼的很无聊。当时我曾经立志要写出最有趣的史书，就记了好多好玩的事进去，比如你太师父一时兴起想亲手给小曦做果酱，不小心把盐当成糖放了进去，为了毁尸灭迹，他把那一锅东西倒进了蛊虫池，结果被瞳抓了个人赃并获，还被我们嘲笑了好久。可惜后来这些都被风琊抽出来烧掉了，风琊还说，我敢写他就敢烧，看是我写的快还是他烧的快。凭什么写成诗就很高雅，写成小说就丢了生灭厅的脸，要被烧掉啊。哎，想起来就觉得可惜，算了不想了。” 
谢衣满怀感慨翻开了世界名著，乐无异无力扶额。 

三年多前，乐无异终于成功重组了通天之器后，就从忘川残片上读到了谢衣的全部记忆，其中自然也包括偃甲人的制作方法。 
他把忘川重新还原成偃甲人的心脏和胸骨，并且做了可以汲取外界灵力的天眷神珠四号来随时补充消耗。同时，他把冥思盒改成了双层，大部分的记忆都放在第二层冥思盒里，这些记忆需要某些机缘触发下才会被想起来。这样做的好处是既可以保存全部记忆，又不至于一开始就记忆庞杂，导致灵力瞬间枯竭。至于坏处，就是乐无异也无法确定，当这些记忆毫无铺垫的突然被重新记起来的时候，谢衣会有什么反应。 
最开始的两年，他一直没有想起什么，行为举止既温和又稳重。后来他开始慢慢想起第二层冥思盒里的事情，并且每次都会跟乐无异说。可是再后来，似乎就是从他看《仙剑传奇》开始，他跟乐无异说的越来越少，却开始不断刷新乐无异对他的观感，而且愈演愈烈。不过半年多，简直就像变了一个人，似乎和每个时期的谢衣更有些相似，但又都不一样。 
人的性格当然不会一成不变，问题是谢衣这几年都跟他在一起，很少接触外人啊。乐无异思来想去，该不会就是因为谢衣一直跟他在一起，所以受了他的什么影响吧？ 

乐无异正在那里发散思维想的天马行空不能自抑，谢衣推了他一把，“想什么呢？还不快去做饭？” 
乐无异看着谢衣的眼睛，把心一横，终于把他憋在心里很久的一句话问出了口，“师父，那什么，就你跟陌华说见仁见智的那个问题，你自己是怎么想的？ 
“你就是想这个想的乌云罩顶？”谢衣摇了摇头，一脸的孺子不可教，“这种问题留给别人去想就行了，我自己想它干什么，自寻烦恼。不管我是谁，我不都是我么？怎么？难道你觉得我跟你心目中的师父不一样，所以想学你太师父，也给为师回个炉？” 
乐无异大惊失色，连连摆手，“当然不是！这怎么可能呢！” 
“那不就得了。傻徒儿。” 
“……” 
“……干嘛？” 
“嘿嘿。师父你真厉害。” 
“那是。不看看我是谁师父。”谢衣又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，“行了，不要对着为师傻笑了。快去做饭。” 

第二天一早，金樽和谢欣儿一出客栈的大门，就见一辆四驾马车停在门口。 
金樽脱口而出四个大字，“好马！好车！” 
有人识货，乐无异自然高兴，“这是招财进宝二号。漂亮吧？我们回长安，顺路送你们去百草谷。反正欣儿以前都没出来玩儿过，咱们又都没有急事，干脆就坐马车边玩边走。这一路风景很好，还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。” 
谢欣儿十分过意不去，“乐大哥太破费了。” 
“这时节处处繁花如锦绣，自然应该呼朋唤友缓缓而行，尽兴方归。”谢衣从里面推开车门，含笑说道，“我这徒儿缺什么都不会缺钱的。欣儿不用跟他客气。” 
四人上车，都坐到了车厢里去聊天。馋鸡踱着方步出来跳上马背，唧唧唧唧了一通，四匹马迈开步子，向着广州城外而去。 
偃甲馋鸡二号从乐无异的偃甲包里探出头来看了看，跳上马背去跟馋鸡作伴。它昨夜刚从怀绪那里回来，口吐人言一度让馋鸡非常受伤。好在馋鸡肚里能撑船，看在它不跟自己抢肉吃的份上，不跟它计较。 
车厢里谢衣正在解说乐无异，说他这个徒弟一不缺钱二不缺爱三不缺运道，如果不是有点缺心眼，简直就是完美无缺了。 
乐无异万分不满奋起反抗，大讲特讲自己是如何聪明伶俐人见人爱，以正视听。金樽在旁边煽风点火，还开了坛子酒助兴。谢欣儿忍俊不禁，想起以前金樽总是跟她说，她在龙兵屿的日子，根本不能叫生活。以前她并不明白，现在不过离开龙兵屿几天，她想她可能已经有点懂了。 

馋鸡昂首挺胸站在马背上，头顶呆毛迎风招展，偃甲馋鸡亦步亦趋的跟在它身后，帮它理了理背上的羽毛。 
香车醇酒，骏马翩然。 
天高地阔。 

End